“嗡......嗡......”

手机被枕头捂住口舌，闹钟响了好几轮儿，听起来就像是溺死者临终前不敢的呜咽。

“红色长发”

“半脸面具”

“睫毛，瞳色，眼神”

那画面真实地犹如4K画质下的全息投影，声音却像是泡过了水的老式耳机。

模糊，遥远，断断续续。

“谁......早八......”

“去不去......谁管......大三......”

“助教......美女......新来的吧......”

音画不同步的割裂感让本就快因缺氧而宕机的大脑来不及处理任何信息。

陆丞现在能够清晰感受的，似乎只剩下了自己闷响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喂，老陆，你还不起？”朱正轻轻推了推陆丞的床沿。

“今天早八，导儿可说了，不准迟到不准缺席。”细微的震动让陆丞脑子中的画面产生了一丝裂缝。

顺着裂缝涌进来的是这个四人寝唯一一个愿意和陆丞产生交集的人有些急切的声音。

“正总你说你管他干嘛？”边说着两人边架着朱正往宿舍外走去。

“挂不挂这课，对他而言有什么不一样吗？”毫不掩饰的揶揄与嘲讽是此刻两人的笑声。“死道友不死贫道，正总再不快点走，咱哥几个可就要迟到了。”

“老陆你快点......”

朱正没说完的半句话被“砰”的一声关在了门外。

与此同时伴随着这声关门声，陆丞脑海中的画面寸寸龟裂，轰然之间破碎成只有指甲大小的碎片。

唯一残存的，是那一声没来得及飘散的魅惑嗓音。

“找到你喽！”

陆丞猛然惊坐而起，睁着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不清，大口大口地喘息，贪婪地交换着室内的氧气。

等到陆丞意识到自己被冷汗浸湿的后背传来的凉意，才算真正的感觉自己的灵魂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

“是梦吗？”

“还是梦魇？”

本应该记忆深刻的画面，不过几个呼吸，陆丞再想回忆就变得无比困难。

“嗡......嗡......”不等陆丞细想，枕头下的闹钟像是终于抓到了机会喘息。疯狂的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完蛋，完蛋！”

七点四十四分。

陆丞来不及洗漱，浸着冷汗的短袖外随便套了件格子衫就向着教室一路狂奔。但那妄图在铃声响起前进入教室的计划，终究还是在八点零三被迫宣告破产。

“人格面具是荣格的经典精神分析理论之一，也被荣格称为从众求同原型......”

教室里传来的声音有点好听。落在陆丞的耳朵里，却犹如一道两米宽的惊雷，“咔嚓”间就劈碎了他那残存的侥幸。

陆丞吞咽着因跑的太急而没来得及回复运转的呼吸。透着教室门口的玻璃偷偷往里瞄着。

八点钟的阳光散在讲台上的女人肩膀上，像是戴上了一层华贵的薄纱。较为职业的装束反倒把身材勾勒的更为傲人。

女人在黑板上写着什么，散落的粉笔灰尘在丁达尔效应的作用下仿佛一层柔光滤镜。把女人的侧颜诠释的趋近完美。

只是那略显古板的黑框眼镜，似是把女人惊人的颜值封印了大半。

“同学......”

“你是来上课的吗？”

没等陆丞从那种初见的惊艳感中抽离，他这种很容易被误会为变态的窥视行为就被讲台上的女人抓了个现行。

饶是陆丞脸皮再厚，也顿觉尴尬。只能挠了挠头稍作掩饰。

汗水浸透的衣物粘在身上，被枕头压的一半塌陷一半乱如鸡窝的头发。孤零零的站在恰好没被阳光光顾的阴影下，局促的动作，略带躲闪的眼神。

陆丞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在教室内的视角看起来，此刻的他有多么的滑稽可笑，割裂。

他犹如一个被装在颜色鲜艳的小丑盒子里的弃婴，而这个盒子被摆放在了慈善晚宴的聚光灯下，如此的不合时宜。

没人在乎弃婴的哭闹，教室里的同学们，也如慈善晚宴上的名流们一样，挂着一张张笑脸虚伪但体面。偶尔几个实在没有忍住笑出了声音，迅速被淹没在众人嘈杂的窃窃私语中，显得礼貌又克制。

“那个......抱歉，我......迟到......”对着这样一张年轻的脸叫老师，陆丞还需要一点复杂地心理建设。

“没事的同学。”不等陆丞在那扭捏，讲台上的女人说道：“进去坐吧。”

美丽，知性。阳光依旧没有洒在陆丞的身上，但此刻讲台上的这个女人在陆丞眼中变成了光，比凹凸曼还热烈的光。

“啊？辅导员不是说过了八点门都不让进吗？”

“还以为是个多严厉的老师呢。我这早上起来饭都没吃呢。”

“谁不是呢？我刚梦到脱衣服......”

陆丞没有理会同学们窸窸窣窣的抱怨。

大喊了声“谢谢老师！”又鞠了个夸张的躬，复杂地心理建设顷刻间完成。捎带着也压了压同学们的质疑声。

“啊，这个啊。”讲台上的女人简单的回应了句。“迟到什么的，我本人是不在意的。”

陆丞找了个自己从来不会选择的前排座位坐了下来。同学们的抱怨声也风头一转，成了略带暧昧调侃的“啊......”

大家似乎很有默契的默认了什么，讲台上的女人却没再多做解释。

“还有，大家不用叫我老师，我还没毕业，这次来也是担任助教，你们叫我学姐就好。不拘束。”

“好！”

“学姐。”

台下学生们清一色的起哄欢呼，倒是让讲台上的学姐有些无所适从，害羞的红晕悄悄爬上了脸颊。

“咳咳。”清了清嗓子

“好了，咱们继续。”说完赶紧转身朝向黑板，刻意的写下了些毫无意义的板书内容，任谁都看得出这位新新助教此时的紧张。

陆丞看着黑板上娟秀的字体感叹着字如其人，也注意到角落里没来急擦掉的名字。

“这大概是她自我介绍时写下的吧。”

“苏沐清”

“顾无馨香美，叨沐清风吹？”这名字放在这张脸上倒是显得有些妄自菲薄了，陆丞如是想着。

陆丞听着苏沐清的讲课声，在苏沐清与他对视时时不时的点头以示认同，但是声音和画面都没有完整地经过他的脑子。

只觉得这张脸越看越是有些熟悉，但又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鬼使神差地，陆丞偷偷打开了手机上的搜索引擎，敲下了“苏沐清”这几个字。

搜索

“嘶——”没报什么期望的陆丞赫然看到首页上挂着的苏沐清的照片“还真能搜出来？”

“苏沐清，24岁，生物学心理学双料博士，14岁考入津海大学本科直博，16岁开始发SCI，17岁选修心理学并于第一年发了两篇SSCI，截至目前，所发表的核心期刊数已逾二十篇，其中第一作者和共一作者的数量占比近百分之八十。”

“在生物信息学和应用心理学领域都有一定声望。”

“这华丽的战绩。”

陆丞被这些信息冲击的有点发懵。很难相信这个自己眼前距离不过五米的女人会是那种举国难找的学术天才。

比起相信，陆丞更不愿揣测，这个光一般的女人会是学术“妲己”的可能。

“铃——铃——”

下课的铃声比下课本身来的猝不及防。

“那个，刚刚迟到的同学，你留一下。其他同学可以走了。”苏沐清收拾好自己手头的教学资料，又开始认真的清理起了讲台，黑板。

直至整个教室只剩她与陆丞两个人，才开口说道：“同学，我看你刚才听的很认真。”

陆丞一头雾水的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愿意做我的课代表吗？”苏沐清说完又像是怕陆丞拒绝一样紧忙说道：“那个，不需要你多做什么，就是偶尔帮我收发一下调查问卷之类的。”

“我吗？”陆丞一愣

在他有限的人生经历里，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反倒是比经常发生的议论，嘲笑更让他无所适从。“我......我试试吧。”

“好，那我们说定了。”苏沐清像是松了口气。

“陆丞......”苏沐清在自己的点名册上翻找着。

“对了，我看你今天赶来的时候，衣服都湿了。回去赶紧换了吧，粘在身上不舒服，吹了风还容易感冒。”

苏沐清自顾自的说着，没理会陆丞什么反应，手上动作一点没停：“陆丞......”

“找到你喽！”

陆丞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还没来得及从刚刚久违地被关心的感动中走出来。

听到苏沐清叫自己的名字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恰好对上苏沐清抬头望着自己的眼神。

原本破碎的梦中画面顿时重组，清晰。

“找到你喽！”

“找到你喽！”

两个声音也随着那个眼神慢慢重叠。一切似乎都一样，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声音。一切似乎又不一样，神秘的面具，惹眼的红发。

一瞬间，濒死的窒息感卷土重来，陆丞的大脑又陷入了那种没法处理信息的尴尬境地。“一样，又不一样”

“铛铛铛”的敲门声把陆丞从这种境地中拉了回来。“苏沐清是吧？”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破旧的皮夹克，水洗牛仔裤，显得放荡不羁。眼神犀利的盯着苏沐清，像是要从她那张无暇的脸上找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津海刑警队，栾羽飞”边说边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证件，以及关于一辆红黑配色杜卡迪的照片。

照片失真严重，摩托上的女人看不见面容，陆丞却看见了没被头盔遮盖的惹眼红发，飘逸，熟悉。

“这......”陆丞惊恐错愕，不知道自己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诡异。

“可以聊聊吗？”栾羽飞询问的有些强硬。似乎如临大敌。

只有苏沐清一脸的淡定，脸上的笑容依旧如此刻的阳光一般，温暖和煦。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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